"无论面具上贴的是法西斯、民主还是无产阶级专政的标签,我们最大的对手仍然是国家的机器 —— 官僚机构、警察和军队。
我们的敌人不是那些跨越国境线与我们对峙的人;而是那个自称为我们的“保护者”、让我们成为它的奴隶的人。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最严重的背叛永远是让自己屈从于这个机器,并为其服务,将我们自己和他人的一切人类价值踩在脚下"。
—— 法国哲学家 西蒙娜·韦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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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大多数政治词汇一样,民主是一个 “本质上有争议” 的概念 —— 其含义本身就是一个政治战场。作为政治表达的大众模式,政治意识形态的作用是 “去争议” 或固定这些概念的含义,并将它们置于特定的关系中。例如,“平等”一词可以指平等获得优势(自由主义)、平等承担国家社会责任(法西斯主义)、或无阶级社会中的平等权力(无政府主义)。按照这样的解读,我们无法客观地确定这些概念的含义 —— 所有存在的都是不同的用法,每种用法都经常与其他概念组合在一起,形成这样或那样的意识形态。
因此,我想暂且不讨论对民主概念的适当理解,而是想问一下使用这个词的战略选择:无政府主义者是否值得以指向无国家和无统治的方式去质疑 “民主”?下面有两个论点。第一个论点是,无政府主义者对民主的援引是一个相对较新且具有鲜明美国特色的现象。第二个论点是,这种援引是有问题的,因为它的修辞结构和受众目标几乎不可避免地最终会迎合爱国情绪和民族国家起源的神话。
从历史上看,“民主”并不是无政府主义者在谈到自己的理想或实践时倾向于使用的一个词。对19世纪和20世纪初杰出的无政府主义活动家和理论家的著作进行调查后发现,在他们使用该词的极少数场合里,基本都是在传统的国家主义意义上使用的,指资产阶级国家内部实际存在的民主制度和权利。在这里“民主”意味着代议制政府,区别于君主制或寡头政治。
蒲鲁东显然是从这些角度来看待民主的。他在《什么是所有权》第一章中写道:
长期以来,民族国家一直是君主制自私自利的牺牲品,他们认为只有宣布自己是唯一主权者,才能永远摆脱困境。但君主制是什么?是一个人的主权。民主是什么?国家的主权,或者说国家中多数人的主权......实际上,政府并没有革命,因为原则是不变的。现在,我们今天就可以证明,即使有最完美的民主,我们也无法获得自由。
蒲鲁东的问题是主权本身,而不是谁或什么使主权合法化。在《贫困的哲学》第7章中,他也反对任何 “权力体系,无论其起源如何,君主制还是民主制”(蒲鲁东,1847年)。蒲鲁东在任何时候都没有区分 “真正的” 和 “所谓的” 民主;民主这个词只是意味着由代表组成的政府。
这种方法在无政府主义传统中一直存在。巴枯宁在《国家主义与无政府状态》(1873:178)一书中抨击马克思主义者 “所谓人民政权 …… 是指由人民选出的少数代表组成的人民政府 …… 这是一个谎言,在它的背后隐藏着少数统治者的专制,这个谎言更加危险是因为它把自己伪装成了人民意志的表达”。
亚历山大·伯克曼(Alexander Berkman)在1917年10月的《地球母亲公报》中也提出了类似的批评:
多数人统治的民主权威是专制的最后支柱。最后的,但也是最强大的支柱 ...... 专制是无形的,因为它没有人格化,它剪断了参孙的激情,使他丧失了意志。人民有祸了,因为现在公民是主权者,权力掌握在主人手中!这是一个自愿为奴的国家。
最后,马拉泰斯塔(1924年)也只是从政府制度的角度来看待“民主”的:
即使在最民主的民主政体中,也总是少数人在统治,并以武力强加自己的意志和兴致 …… 因此,那些真正想要 “人民的政府” 的人,即追求每个人都能坚持自己的意志、想法和需求的人,必须确保任何人 —— 无论是多数还是少数 —— 都不能统治其他人;换句话说,他们就必须废除政府,即任何强制组织,代之以具有共同利益和目标的人的自由组织。
在所有这些情况中,都没有试图将无政府主义与民主相提并论,也没有试图以传统代议制以外的任何其他术语来解释民主。无政府主义与民主之间的联系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通过默里·布克钦(Murray Bookchin)的著作出现。
布克钦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否定了无政府主义,但这件事在这里并不重要,因为他关于民主的论述自上世纪70年代末以来一直保持着一致性,当时他的论述是以向无政府主义者推荐的战略为措辞的。布克钦赞同奥地利-以色列哲学家马丁·布伯(Martin Buber)对自上而下的权力和中央集权的 “政治原则” 以横向和自发关系的 “社会原则” 为代价而扩张的批判(布伯,1957年),他认为唯一有希望的抵抗途径是在地方层面 “恢复社区、自治、相对自给自足、自力更生和直接民主”,培养 “从其逻辑本身来看与日益普遍的政治体制形成尖锐对立的社会体制”(布克钦,1980 年)。这描述的显然是一种无政府主义的地方主义,其基础是 “自由的民众大会”、“资源的集体化 ”以及行政协调人员的严格授权。
然而,问题依然存在:是否应该使用“民主”的语言 —— 尽管是直接民主和参与式民主 —— 来推动这种安排?这种语言的魅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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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根本上说,将无政府主义与民主相联系是一种双管齐下的修辞手法,旨在增加无政府主义对主流公众的吸引力。这种手法的第一部分是抓住民主在现有政治语言中的正面含义。无政府主义的负面(被抹黑的)形象是无意识和混乱的,而 “民主” 则是大众媒体、教育系统和日常用语中广为认可的术语,通过搭上 “民主” 的顺风车,无政府主义的正面形象得到了提升。这里的诉求不是任何特定的制度或决策程序,而是民主与自由、平等与团结的联系,是民主与独裁的二元对立,是西方 “自由国家” 与其他政权的区别。